「這裡是誰的家?」一行人跨過了全台灣第一座跨海「大」橋來到和平島的諸聖教堂考古遺址。歷經風霜的一磚一瓦經過時數百年無情的洗禮,終於又再一次重新出現在日光之下。傾訴著:這裡曾是西班牙人的家,為了是給家人一份溫飽背負著全村的期待出海征討;這裡,是更早前原住民的家,乘載著對土地的期待與信仰;這裡更是漢人移民的家、是住過這片土地者的家,更重要的,可以是任何對這片土地產生認同者的家。但,為何已經不居住在這片土地上,卻仍可以被稱為「家」呢?經過這次洗禮,我發現人民與基隆這塊土地,他們的互動,不只是生活在上面的人類有生命,這塊土地更是因為世世代代養育這生活在上面的人民,彷彿也活了過來,在這交互相交融、互相給予生命的情懷下,也難得雙方都是對方的依歸了。
在觀光客絡繹不絕的和平島中,我們的目的地並不是和平島公園之類的觀光勝地,反之,我們來到基隆巷弄內的歷史遺跡:一塊佇立在路邊的巨石,暗自鐫刻著歷史的風霜,若不是有老師講解,誰能知道他身上的斑駁,竟是古生物留下的化石痕跡;荒廢許久,午後覲見的野台,要不是對面的祠堂,又怎麼發現竟是神明看戲的所在?因為前些日子以來過同樣的巷弄,意外發現,曾經的一塊窗櫺,在半年後竟已經被風雨破壞殆盡,散落的玻璃渣在地上盈盈閃耀,訴說著自己的堅持:就算日曬雨淋、即便粉身碎骨,也要監守在這片土地上,與這條巷弄永遠地活下去。人與土地的互動、社會的變遷往往不是從書籍的扉頁、博物館的告示牌可以透徹了解的,而是要在現在的環境資源中自瓦礫的堆積、圍牆的斑駁慢慢尋找,才能發現箇中奧秘。
晚些,大夥兒來到了基隆的潮間帶。稀有的天朗氣清,讓眼望去盡是遊客熙攘。在換上十足淳樸的草鞋後,一行人搖搖晃晃地一邊適應草鞋的「觸感」、一邊與投以驚訝目光的遊客解釋草鞋的來歷。同時,助教也向我們指出石縫中的每一種生物、腳下踩的植物的名稱、特性。這樣的體驗絕非身旁的遊客所能體會。尤其在四除探查的過程中,隨著時光推移,我一次次地舉起手中的相機捕捉剎間即逝的光影:落日的餘暉映照返家漁船的煙霧奔騰,一道道的光陰自縫隙中穿射而出直至海面,替海面的倒影增添了幾分情趣;流竄在腳下石縫的遠不止海水,更有許許多多的寄居蟹們四處奔走。最後,一行人依偎在海豹岩的懷中,靜靜度過課程的尾聲。說巧不巧,這兩分鐘,正是攝影中的「Magic hour」,自雲層流洩出的光影千變萬化,炎燒的火紅充斥著天空,大海汪洋中中沉浮太陽最後一縷餘光。海浪從海平線上規律襲來。拍打在礁石上後,趁著夕陽,散出破碎紅玉似的浪花,清澈的聲響融入海風颯颯的濃郁,輕拂眾人耳際。瞬時間,甫破碎的紅玉竟在空中搖身一變,化為一簇簇細碎的白梅,輕柔地旋轉飄落在海面。這一切的變化,皆在分秒中霎眼即逝。不變的,依舊是規律的浪聲,一次次地輕撫著岩岸……。
次日,大家在豔陽下中抵達基隆港,望著寥寥船隻停泊,鐵鏽的斑駁暗沈在光陰催化下悄悄爬上船身,幾位移工在岸邊修補著漁網,本該是懸掛於劇的船隻桅桿,也被晾衣繩給取代,這樣的景象讓大家難以想像過去的榮景:滿滿的船隻綿延不絕地自東港延伸至西港,甚至可以讓船員們經由相鄰船隻的甲板走到對岸,呈現出如假包換的「水泄不通」。如此的世代更迭,確實讓人不勝唏噓。此地過往的聲音,向我們訴說著港口的故事,提醒著我們現今即便再繁榮、在人口富庶的地區,仍難逃產業轉型與歲月的摧殘:又有誰能想到,現金繁盛港口上漁民們在甲板的吆喝、工人在港邊恣意的談笑與各式船隻交互碰撞的悶聲,又在哪一天,會隨著最後一次的呼嘯海風永遠消逝。
有許多耐人尋味的故事來不及在這篇故事寫出,尤其是更多隱身在街坊巷弄裡的光景:造船廠昔日的巍峨終日望向海洋,自身卻已經凋零;魚寮內滾燙熱水混著工人汗水的氤氳,默默支撐著基隆經濟的脈絡;宏偉宮廟的雕欄玉砌,隱隱透露出遠昔眾多工匠們為了製作石柱的雕花時的敲打聲。這些過去的聲音、昔日的呢喃,想必也會伴著基隆終年拍打礁岩的浪潮,在熱愛故鄉的人們心中留下一陣陣波瀾。